投資客火併董事會 三板斧說服兩歲寶

蛋白過敏不能吃蛋糕,那就換一個唄

最近 Salesforce 又裁員了。

應該不能說「又」,因為是跟上一波的裁員算在一起。公司宣布說要裁 10% 的時候,並不是一次裁,而是分批次慢慢裁。

這種裁員方式很 software,像Facebook要發布一個新 feature,它會先隨機挑一部分使用者,例如 1%,讓他們先用,看情況怎麼樣再慢慢增加使用者,直到最後 100%。

Elon Musk 買 Twitter 那次裁員就比較魯莽了,從幾千人砍到剩幾百人,裁完又把人請回去,然後再把人 fire 掉,鬧得很難看。

上次裁員我們部門裁了一個 SVP資深副總和十個 engineer,這次裁員又裁了一些 engineer,其中有兩個 architects 是我合作過的。architect 是 software engineer 做到頂的職位了。

這兩個 architects 裡面有個很混仙,但有個蠻認真的,所以同事聊起來都覺得公司裁員標準真的是很迷。有些會說「啊那誰誰那麼混,被裁也是應該的」,是沒錯,但那個很認真的呢?

這種分批次慢慢裁一方面是保證產品穩定,另一方面則是讓大家的皮都繃得很緊,manager 開始頻頻催 deadline,讓大家加班。但可能誰走誰留或許都早已注定,或許加不加班真的沒差了。而且今年的薪水我猜是不會有多少調整,所以做得也沒什麼幹勁,只是照原本的計畫章程做。

而且我們 CEO 最近很忙,應該沒時間管裁員的事情,因為有一群 activist investors 正在想要入主這間公司董事會。

activist investors 中文叫激進投資者,通常是一些基金,他們會大量買入公司的股票,以此影響公司的營運方向。去年我司股價跌了一半,activist investors 低價買入大量股份,新聞上看起來至少有五、六家,今年三月董事會選舉可能預估會換掉幾個人。activist investors 幾乎都是炒短線的,會要求公司裁員、立一些 performance measurement metrics、短時間內提升生產力和股價,然後他們賺一波走人,所以對於公司長期營運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,對我們來說也不是。我在 Uber 的朋友說公司有衡量標準,一個禮拜至少要有三次 commits,導致大家都在裝忙 commit 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。

各大科技公司紛紛開始對 engineer 做各種評比,但其實真正能帶動公司上升的不是這些衡量標準,而是產品方針。例如微軟,經歷過那麼多年的低谷,他們也採用過各種 KPI 來評比員工,甚至用過末位淘汰制,但最終證明都沒用。微軟真正翻身賺錢是開始做 cloud,讓公司整個成長超多。然後最近又搭上火紅的 ChatGPT,把 AI 整合進微軟的搜索引擎和各種工具,像是 Word。很快地,大家在用 word 寫東西的時候,旁邊會有個 AI 視窗跟你一起寫了。

像 Google 就比較找不到方向,每個產品都做兩年,沒賺錢就收掉。像之前他們砸大錢推動的 cloud gaming,雲端遊戲平台 Stadia,評價是最好的,但也是做兩年就收掉,還給所有 subscriber 賠錢,我有個朋友還免費拿到一個很好的 controller。最近反而是微軟的 xbox cloud 雖然沒有 Stadia 好,但已經慢慢做起來了。

但別說科技公司這種以研發為主體的產業,就算是做個小生意,絕大部分都沒有辦法在短短幾年內賺到錢,我爸說他做中盤,前五年基本上就是持平。

不過不管怎麼說,這種神仙打架,跟我們區區凡人是沒什麼關係的,同事間也完全沒人太在乎這些,大多還是在談一些手邊的項目和某組如何如何的八卦,然後期望能平安度過這一波改組。反正上面要看什麼衡量標準,我們就照著做就是了。

這好像那種清朝末年,外敵環伺,內亂頻頻,整個皇朝都已經大廈將傾,但地方官員們還是該撈錢的撈錢,想升官的升官。

年輕的時候會覺得:哎!就是有這種屍味素餐的官員,國家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。

現在就會認識到一個人的力量有多渺小,我做什麼跟整個局勢動盪變遷根本沒什麼關係,能夠保住自己就已經是萬幸了。好比說 Google 的 engineer 把 Stadia 做到業內最好,但也改變不了公司的營運模式。

你看MOTOROLA、NOKIA、IBM這些曾經叱吒風雲的頂尖公司也都沒落了。ㄉㄉ和等等長大以後,Google、facebook 那些公司可能也都被當成管理學院的負面教材:論龐然大物是如何倒下的。民營公司尚且如此,更別說一個國家了。

所以還是該撈錢的撈錢,該升官的升官,就算國家亡了,總是會有新的國家建立起來,到時候新皇帝還不是一樣得找人來幫忙治理?

改朝換代後你去找新皇帝面試。
皇帝問:「你在前朝是擔任什麼職位啊?」
大臣甲:「從一品戶部尚書」
大臣乙:「從九品土司巡檢」
當然是頂著高階職位的頭銜錄取機率比較高一些囉。


說回寶寶吧,最近等等五個月了,兩個禮拜前下排兩顆門牙蹦了出來,最近開始瘋狂啃食各種能抓到手裡的東西。

相較於ㄉㄉ那時候我們做了很多輔食,菠菜泥、肉泥、這個泥那個泥的,等等我們完全沒做,感覺挺對不起她的,還好五個月的寶寶不會記仇。

ㄉㄉ長牙以後就不太喜歡吃泥狀食物了,所以我們也沒做泥給等等吃,就直接給她吃過藍莓和蒸軟的蘋果,反應還不錯,非常喜歡,目前一餐只給 1/6 顆蘋果,感覺可以再多給一些。

話說ㄉㄉ兩歲了!兩歲的ㄉㄉ越來越盧洨了!

ㄉㄉ能說的話越來越長,字彙量越來越大,意識越來越明確。以前她吵著要做什麼的時候,大人可以戒急用忍,以拖待變,但現在越來越困難了。即使能用別的事情暫時轉移ㄉㄉ的注意力,那件事情過後她還是會記得剛才在哭鬧。

我們常說人要活在當下,過去已成過去,未來還沒有來,只有現在才是最真實的。道理是這個道理,但很難做到。可是ㄉㄉ能做到。

以前ㄉㄉ鬧著不睡覺,吵著要玩、要看書,我可以說:「好,我們明天起床一起看書,那你要看什麼書?」看似同意,實際上是轉移她注意力,藉機把她引導去睡覺,這種「明修棧道、暗渡陳倉」的話術曾經非常有用,直到她學會了兩個字:「現在」。

ㄉㄉ:去公園。
我:好,我們明天一起去公園。
ㄉㄉ:現在!

其實我不確定ㄉㄉ是否有時間觀念了,又或者她就只有「現在」這個概念,到了「活在當下」的至高境界。自從她學會「現在」,我們的拖延話術都會被她用「現在」駁回。

山不轉路轉,路不轉人轉。我現在說服她的方式改成接著她的「現在」繼續說:「現在天黑了,公園要關門囉」、「現在要回家吃飯了,爸爸肚子好餓,你餓不餓?」

我覺得說服ㄉㄉ跟說服大人是一樣的,先表達同意,無論是單純說好,或者只是接著他的話重複一遍,都能夠明確傳達給ㄉㄉ「同意」的感覺。同意完再轉折,提出一個具體的相關原因,ㄉㄉ就比較不會有強烈的反對。

梁朝偉曾說過:要得到女孩子的芳心,一定要靠眼神。

第二種說服ㄉㄉ的方式就是靠眼神,我會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,握住她的手慢慢跟她說。例如她哭鬧要抱抱,而我又在煮飯的時候,我就會抱起來,握著她兩隻小手,看著她的眼睛,慢慢地跟她說:「ㄉㄉ,爸爸知道你要抱抱,但是爸爸在煮飯,阿爹、媽媽、爸爸、ㄉㄉ都要吃飯,所以爸爸要煮飯。」這招大概百分之八十有效。

有趣的是,當ㄉㄉ自知理虧的時候,她會不斷閃躲我的眼神,那神態跟大人心虛時一模一樣。

第三種說服方式是讓ㄉㄉ自己做承諾,例如我們在公園玩到該回家的時間。

我:ㄉㄉ,我們差不多該回家了喔,你最後還要玩幾次?
ㄉㄉ:五次!
我:好,那你自己數,請數大聲一點,這樣爸爸才知道你玩幾次了。

百分之八十的情況,ㄉㄉ會在數完五次後自己說要回家。如果沒成功的話,我就會用第二種說服招式,握著她的手說:「ㄉㄉ,你說要玩五次,然後你玩幾次了?」

程咬金三板斧,我也是就這三招看情況用。當然,總是會有ㄉㄉ大暴走、三板斧完全不管用的時候,那就只能慢慢磨了。

這種互動時的細節會讓我思考說,我如果希望ㄉㄉ像大人,那我應該用對待大人的態度來對待她。她犯錯,我在糾正時,必須就事論事,不能在她做事合我意的時候就對待她像大人,而在她做事不合我意時就對待她像小孩般訓斥責罵、發洩情緒。

這其實是蠻困難的,尤其大部分大人在聊天時,很容易無視一旁的小孩,可能言語間會很直接地批評小孩。我自己也做過這種事,那是ㄉㄉ二十個月、鬧著不睡覺的時候,ㄉㄉ在客廳玩,我在跟我爸媽 facetime 時,就很直接地說ㄉㄉ最近很鬧很吵。ㄉㄉ玩到就突然不玩了,抬起頭看著我,兩眼淚水汪汪。那讓我意識到說我是在做一件很不尊重她的事情。

她吵、她鬧,我可以好好地跟她說,但我不應該當著其他人的面抱怨她。就像我在工作上犯錯,主管可以當著我的面批評我,但如果放到公司大會上點名批評我,那就是在開批鬥會。

所以那天晚上在陪ㄉㄉ睡前聊天的時候,我跟她道了歉。

我太太某次聊天跟我說,我丈人覺得我把ㄉㄉ當寶一樣。我相信看在老一輩眼裡,可能會覺得我太寵ㄉㄉ了。包括我爸媽在內,他們大多覺得小孩要乖、要聽話。然而我並不希望ㄉㄉ和等等將來長大變成很乖的小孩。因為「乖」代表服從權威、遵守命令,但我更希望ㄉㄉ和等等是能夠思考權威的正當性以及命令的合理性,並且知道什麼時候該服從、什麼時候該反抗、什麼時候該保護自己。

我是親眼看到一個很乖、很優秀的人,怎麼一步步照著父母的期望走入人生低谷的。我有個朋友,高中以來一直是班級前三,後來考上台大,四年也都是書卷獎的常見得主,成績優異。他後來出國唸碩士、博士,一直到博士班畢業後,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。某次他來我這邊住了幾天,聊天時跟我吐露心聲,很羨慕我這樣賺錢、成家、買房。反觀他自己,似乎一直在學校裡原地踏步。

因為能唸、成績好,家人也鼓勵他一路唸上去。一直唸到博士班的後幾年,他才驚覺自己根本沒興趣鑽研學術,論文題材也跟產業相去甚遠,加上又不是風頭正勁的科技業,即便能找到工作,薪水也不是很高。而到了那個地步,他家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,只能繼續勸他去找教職。但產業既然不熱門,相關科系缺額自然也不多。

上次聽到他的消息,由於疫情關在家的關係,他患上了憂鬱症,還好他最終選擇回台灣跟家人團聚。倘若他礙於面子不願意跟家人說,那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走入死胡同。

如果對比我們兩人三十歲以前的人生,那他是妥妥的勝利組。我大學成績跟坨屎一樣,早早就看破,勉強畢業後就去當兵。而且我來美國唸的碩士,與其說研究所,不如說是職業訓練所,連論文都不用,一切以就業為導向,跟台灣的巨匠電腦差不多。

當然,也不是說他回台灣就比不上待美國,其實對於大部分遠離家鄉生活在美國的人而言,美國也不過就是那樣,我們都只是活在自己的小小同溫層內。可能過十年、二十年再回頭看,他又過得比我更好。

總之,只是用一個發生在身邊的例子,說明為什麼我不認為孩子聽話服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,也不想用體罰或是大吼大罵的方式讓ㄉㄉ和等等聽話。因為我覺得長遠來看,獨立思考比聽我的話更重要,畢竟他們的人生總是會走到一個我不懂、也無法提出有效建議的領域。

這是很困難的一種教育方式,因為要小孩學會獨立思考,那小孩第一個思考的問題必然是父母的命令是否合理。要小孩學會質疑權威,那父母必然是第一個被質疑的權威。要小孩學會理財,那父母必然要先出第一桶金給孩子當學費,無論大桶小桶,否則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。

但我覺得這是必要的,因為我作為父親最重要的責任,就是幫助ㄉㄉ和等等準備好走自己的路,讓他們在離家的時候已經有明確的價值觀、道德觀,能夠自我認知、自我控制,知道什麼是危險的、如何保護自己、什麼時候該聽話、什麼時候該自主決定、自己要什麼就會去為之努力。

這些能力說起來都是很空泛,而且只能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去培養,留些空白時間給他們去玩耍、去思考。這大概也是父母教養子女最難的地方,因為沒有量化標準。不像考試成績、讀書進度、得了哪些獎牌、參加什麼比賽、唸哪所大學、薪水多少,這些可以拿來比較、評分的KPI。

因為沒有量化標準,每個人都能用自己主觀去評判好或不好,所以有時候我會想,教養其實是一種自我說服的邏輯論證。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做孩子就會變好。又或者說,我們並不知道過去的作法是否正確,也不知道現在的作法是否正確,唯一能判斷對錯的方式就是等到未來,而未來又是不斷在變化的,每個階段的成敗都只是當下的成敗,以一時得失來評判好或不好,最終依然沒有太多意義。

說真的,ㄉㄉ等等以後人生這麼長,每個階段的「好」又該怎麼定義,我自己都不知道?小時候乖乖聽話就是好?唸書的時候讓父母有面子就是好?如果將來他們熱衷於一件事情,或者某個職業,並且為之奮鬥不懈,例如立志成為 MotoGP 史上最強女摩托車手之類的,但我作為父親因此日夜憂心,那這樣的孩子是好還是不好呢?

總之,寫這篇日記目的是想記下自己在此時對於教養小孩的想法,可以跟未來的想法變化做參考比較。我高中在談戀愛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幼稚,但過幾年回頭看發現自己真的很幼稚。將來有天回頭讀這篇日記,或許我會發現自己當時真的是好傻好天真,也或許我會發現自己已經遠遠偏離了初衷。

等等長牙囉!瘋狂啃食各種能抓到的東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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