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邊經濟蕭蕭下 不盡裁員滾滾來

有時人生就像這樣,被自己吐的奶塗得滿臉

今年以來,聯準會為了降通膨,一路瘋狂升息,強迫經濟衰退,導致各大公司紛紛縮編以度過這波寒冬。矽谷興起一波裁員潮,身在浪潮之中的我們恐慌嗎?身邊的朋友怎樣我不曉得,我自己是有些恐慌的,所以想寫下最近的心情和感受,讓ㄉㄉ和等等以後也能了解到父母在人生過程中面臨的恐慌和徬徨。

要看矽谷最近的景氣如何,看股市和房市便知,我們就來說說其中的房地產市場吧。

你有沒有看過有人買套房跟買套燒餅油條一樣,上百萬的房子想都不想就下單了?

加價衝!晚了就買不到了!

以二手屋交易市場來說,在聯準會這次升息之前,一棟房子都是週四、週五放到市場上賣,週六、週日開放看房,週一收 offers,週三以前成交,每套房都是這種速度,賣家也都能收幾十個 offers 。以我們親身經歷來說,看到 listing price 兩百萬的房子,往上加個八十、一百萬的並不少見。我跟我爸媽聊過,這種交易速度讓他們聽得乍舌不已,一開始還覺得我在唬爛,直到他們自己來了美國一趟,我爸才感嘆說:「怎麼生意這麼好做!」

還有一種形式是新房預售屋,一般來說是建商會蓋個樣品房讓大家參觀下單。但之前景氣好的時候,連樣品房都不用蓋,已經一堆人搶著下訂金把房子都買光了。樣品房都不用蓋欸,這買房子幾萬塊美金的訂金,搞得跟五十塊的轉扭蛋一樣,開到什麼是什麼。

但這半年來,一棟二手房放一、兩個月賣不出去的時有所見,最後成交降價八十、一百萬的也所在多有。像 Mountain View 之類熱門地點的預售屋現在賣不動,建商不願降價,轉而推出免費升級櫥櫃、地板等優惠,但還是乏人問津。現在就看建商跟買家誰比較能撐了。


賺錢的生意都寫在六法全書裡面

2022/11/17 維基百科截圖「科技巨頭」四大天王:谷歌、亞馬遜、蘋果、臉書(第五天王微軟)

矽谷的房子為什麼這麼好賣?因為軟體工程師薪水高,有錢,而且都是正值婚嫁年齡,結婚後的第一件事情大概就是買房,當然有些人結婚後第一件事是生小孩,也有些人結婚後的第一件事是離婚。總之,各大科技巨頭發出動輒幾十萬的 package,加上正好有購房需求的員工們,是造成矽谷房市火熱的主因。

為什麼軟體工程師薪水這麼高?因為科技業錢多。

為什麼科技業錢多?有句話說:「賺錢的生意都寫在六法全書裡面。」合法的事情都殺成紅海了,犯法的事情才是藍海。金融海嘯過後金融業受到嚴格監管,而科技業由於相關法律還沒跟上腳步,所以錢很快地都流向了科技業。

說是科技業,但其實就像「傳統產業」這個詞一樣,塑膠、化工、紡織、營造都算傳統產業,但隔行如隔山,包在「傳統產業」這個名詞下面的產業其實根本沒有太多相同之處。科技業也是,例如 Google 是廣告業、Netflix 是媒體業、Amazon 是物流業、Apple 是供應鏈管理專精的手機製造設計業、Uber 是計程車業、Airbnb 是旅遊住宿業,彼此間的運營和盈利模式有非常大的差異。但不管怎麼說,大家都還是叫科技業。

法律總是落後社會發展,特別在科技業,許多方面法律都還沒管到。Google 爆發性地廣告業務成長,是因為網路隱私權的相關法律落後了一大截。Uber 雖說是科技業,但其實是在計程車業,而且比傳統計程車行更好的是它起家不用負擔車隊的運營成本、司機的保險、退休金等等,所以價錢屌打傳統計程車。老字號 Apple 主營還是硬體,利用龐大的手機市占率,上吃供應商、下吃消費者,另外也由硬入軟,成功地反推軟體市場一波,所有在蘋果 App Store 上架的產品都必須繳交 30% 「蘋果稅」。所以蘋果天天在被告壟斷市場,或許將來某天公平交易法 (Anticompetitive Practices) 的改動也會迫使蘋果尋找新的盈利點。

總之,由於法律落後的關係,2010 到 2021 應該算是科技業的黃金十年,這十年間每個月都有幾家新創公司上市,每一年都有新話題。雖然公司能活下來的比例不大,但數量驚人,以此也養活了一大批碼農。特別是近幾年來的新創很多是做虛擬貨幣產業,這魔幻的虛擬貨幣世界我就不提了,因為我也沒買,不懂這行。但數百億美元的虛擬幣交易所一夜垮台,你就知道這監管有多寬鬆了,大概跟 2008 前的金融業監管差不多,當時的監管機構根本沒人搞懂那些次級房貸債券裡面到底包了什麼。

當然,公司錢雖然多,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分給員工,畢竟員工在公司的資產負債表上是屬於債務,而且不是會給公司未來增值的那種債務。就我自己的印象來看,軟體工程師的高薪大概是來自於 Facebook 帶起的高薪搶人大戰風潮。在此之前,Google 的福利就已經很好了,但沒有高到現在這麼扯的地步。現在的高薪主要是 Facebook、Netflix 這些後起之秀拉起來的。

截至目前為止,Facebook 依然是世界上最龐大的社群媒體,擁有世界上最多的使用者網路,還有旗下的 Instagram 也是我非常喜歡看大奶正妹照的地方。或許再過個十年,那些年輕人都已步入中老年,曾經挺拔的美乳也都下垂了,但在這黃金十年,Facebook 曾經引領矽谷高薪搶人大戰,動輒四、五十萬美元的 package,曾是大廠碼農(大公司軟體工程師)的薪水高標。

此次經濟衰退, Facebook 裁員一萬多人,很可能也象徵著它走向衰落。還有緊接而來的微軟、亞馬遜裁員、以及謠傳中的 Google 裁員,科技巨頭們只剩蘋果還沒有聽到裁員風聲。

天王如此,底下的菜雞們更不用說了。就像第一張截圖,許多公司都在裁員,想辦法熬過這波衰退。我所在的公司 Salesforce 也裁了一千多人,聽說大多是 Sales 和 HR 方面的。

當然,這次科技業衰退跟 2000 年 dotcom 泡沫又有所區別。這次資本家們從一開始就學聰明了,不再盲目地砸錢給各種新創。雖然虛擬貨幣市場仍然有 FTX 那樣的醜聞,但數量相對少很多。大部分來說,新創公司必須提供足夠的活躍用戶數、爆發性的成長曲線才能獲得足夠融資。而且各個天使基金、風險投資現在業務也都非常熟練,新創公司融資後上市的步調也非常快。至於上市後會不會變成雞蛋水餃股,那就是廣大韭菜們要擔心的了。


大時代的一粒灰 落在一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

11/15/2022 公司裁員統計截圖

碰到這種裁員潮你說怕不怕?我是有點怕的。雖說公司裡同事都說應該不會裁到 engineer,但不用說別的,只要有風聲說公司開始查每個人的 check-in history ,就足夠讓大家晚上睡不著覺了。因為工作到後來,check-in 數量其實是越來越少的。因為有大把的時間都花在開會、討論細節、review code,反而不如 new hire 那樣時常可以 check-in 一些小改動。所以聽到這些傳聞,我是心頭一驚,開始挑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來增加一些 check-in。

我爸媽在台灣看到新聞也擔心,但這些事情我當然不會跟他們說,只會說我們公司財務健全,裁員也是比較外圍的人員,不會裁到工程師。但其實心裡也沒底,只是一邊說一邊自我安慰罷了。畢竟裁員一刀切下來,誰也不知道會切到哪裡。

我覺得我做的東西對公司很重要,但可能公司覺得沒有我對它很重要。

而且,這次沒被裁,下次呢?下下次呢?職業生涯這麼長,誰能保證我每次都能平安度過?

有些人會覺得,只要努力點工作就不會被裁,但其實沒人知道被裁員跟努力工作是否有關。畢竟在員工都是負債,如果公司要縮減債務,員工自然也是縮減項目之一,而且屬於重點項目。就像我在玩鋼鐵雄心時,如果我要縮編一個師,只要把裝備、編制換一換就行了,至於裡面裁了哪些人、他們是不是作戰勇敢,哎,我哪有時間在乎呢,日軍都打到重慶了!

套句爛俗的話:大時代的一粒灰,落在一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。

其實想想,我們父母也面臨過同樣的變局,例如 1971 年台灣退出聯合國、1978 年台美斷交、1996 年飛彈危機,每次身處其中的他們應該感覺也都是風雨飄搖、前途茫茫。甚至 2008 金融海嘯的時候,很多人也都覺得世界經濟要崩潰了。但事後看,都只是一件件歷史罷了。


組成人生的多種要素

ㄉㄉ公園野餐

我沒被裁員過,最接近裁員的一次經驗是被 fire。我退伍後第一份工作是在工研院的一家晶片設計小公司,做了兩個月就被 fire 了。當時還年輕,無所謂,只是學到一個經驗,別去小公司做工程師,因為培訓期太長太長太長太長了,小公司根本沒時間、沒耐性、更沒有人可以去慢慢帶新人。我進去後才知道,在我之前,該公司已經 fire 了兩個同為台大電機學長的新進職員,所以倒也沒有很放在心上。因為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問題,而是該公司不懂得要找什麼樣的人。它要的是有多年工作經驗的即戰力,卻請了只有學歷的菜逼,然後說菜逼不行。

我今年三十六歲,這是個會說出「年輕真好」的歲數了。除了羨慕年輕人的體能以外,也是因為他們還沒結婚生子,一人飽全家飽,可以大膽放心地去嘗試、去試錯。很少人能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做什麼,而尋找自己想做的職業是一種看不到盡頭的試錯過程。每換一份工作,都只是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份不喜歡的工作,但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。或許能夠找到,也或許找了一輩子都沒找到,也或許找到一半就因為年齡因素選擇步入家庭,放棄尋找。

話說回頭,是否有找到夢想中的職業或許也沒那麼重要。畢竟人生是多種要素組成,職業、家庭、興趣、嗜好、健康、愛情等等。人生這麼長,就算當下找到夢想中的職業,也不代表真的能保持同樣的熱忱二十年、三十年。

人生不斷推進,想法也會不斷轉變。我年輕時看重愛情,特別是頭一、兩次談戀愛的時候,都覺得對方就是真愛,想要一輩子在一起,還好當時沒有頭腦一熱衝一波去結婚,或是把女方肚子搞大之類的,因為結了婚才知道,婚姻不是愛情,或者說婚姻不完全是愛情,愛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。又或者像系太太年輕時特別看重職業,老闆對她吹了一通鬼話以後她就熱血上湧,天天熬夜加班,成功升職加薪。但痔瘡發作時又覺得健康最重要,寧可拿一百萬美金去換屁股乖乖不痛。

說到這個系太太工作起來是真拼,每天早上起床坐到晚上睡覺,連吃飯都是我送進房間給她,就差沒有在房間裡面放個便盆,否則就大圓滿了。我時常勸她顧好身體,別過勞死了,畢竟除了葬儀社以外,沒有公司會覺得死人很重要。但夫妻嘛,另一半不聽勸是正常的。當年有個姓武的很聽他老婆的話,老婆叫他喝藥就喝藥,後來下場大家都知道。

系太太也有工作,目前賺得比我還多。身邊有一些獨自揹著房子、妻子、孩子的朋友,相比之下,我的心態要輕鬆許多,就算真的被裁員也不至於太過驚恐。

我相信我的小孩在未來也會碰到類似情況,無論她們是上班族或是自由職業,都會碰到瓶頸、衰退的時候。我只希望她們不會覺得那是世界末日,知道這些事情只是不斷重複在發生罷了,也希望她們已有足夠的能力和經濟條件去面對處理,知道該怎麼找到下一步繼續走下去。因為到了那個時候,我應該已經落伍到沒有能力告訴她們怎麼做才是對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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